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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奇隊,就和他們球衣的顏色一樣,是憂鬱的藍。
至少,在球隊前七十年的歷史中,這支球隊失意的時刻遠比歡樂的時刻多;直到一九五八年球隊從布魯克林西遷到洛杉磯之後,道奇隊的命運才算是否極泰來,所以說到道奇隊的故事,一九五八是一個最明顯的分界線。
建在豬窟上的艾比茲球場
一九○九年,一個名叫艾比茲(George Ebbets)的先生開始秘密地併購位在曼哈頓大橋西南方約三英哩,在布魯克林區被稱之為「豬窟」(Pigtown)的土地,這塊土地因廢棄已久,成了附近居民的垃圾場,其上布滿違章建築和遊民們放養的豬玀,老遠就可以聞到從那兒飄散出的陣陣惡臭。
艾比茲先生是一支以布魯克林為根據地的棒球隊的老闆。當一九○二年原球團大股東荷斯特(Horst)因病想讓出經營權時,這個曾經當過球團售票員的窮小子,為了不讓一心要把球隊遷到巴爾的摩的經理接手,毅然地用借貸的方式籌措了一筆錢將經營權買了下來,並且下定決心要將這支了無生氣的球隊起死回生。買下了球隊之後,他又積極地幫這支球隊在布魯克林找一個永遠的家,一九一三年,一座建在原豬窟上的棒球場落成啟用,它的名字就叫做「艾比茲球場」(Ebbets
Field),這個球場在未來的半個世紀裡,和布魯克林的人們及這支球隊的命運緊緊相繫;把球場比做是舞台的話,這是一座以上演悲劇聞名的舞台。
布魯克林電車閃避者
這支球隊的名字是「道奇隊」(Dodgers),在一八五○年代成立,當時的隊名是布魯克林大西洋隊(Atlantics),不過這只能算是支小聯盟的球隊。一八八四年該隊以「新郎」(Bridegrooms)為隊名加入美國聯盟,會用這個奇怪的名字乃是因為隊上有四名明星球員在之前的兩年中結了婚。一八九○年這支球隊加入了國家聯盟,一八九九年把隊名改成超級隊(Superbas),一九一三年在搬到了艾比茲球場之後,球隊終於改名為道奇隊,這是源自布魯克林完善的地上電車系統,布魯克林街道上常看見人們穿梭、閃躲於電車之間的景象,其他紐約客就常用Trolley
Dodgers(電車閃避者)來稱呼布魯克林人,簡化了的Dodgers就成了這支球隊的隊名。
從一九一四至一九三○年,道奇隊又被稱之為羅賓隊(Robins),這乃是因為這段期間球隊的總教練是韋伯•羅賓森(Wilbert Robinson)。一九三一到一九五八年球隊搬到洛杉磯止,這支叫做道奇的布魯克林球隊,就再也沒有換過隊名了。
靜默是共同的心聲
道奇隊前幾年的戰績並不理想,雖然偶有佳作,但戰績總是在末段班的時候比較多;一九一六年他們終於進軍到了世界大賽,但是敗給了波士頓紅襪隊,這是道奇隊在未來多次失敗中的一次。說到布魯克林隊在世界大賽的落難史,最早可追溯到一八八九年,那一年他們以三勝六負敗給了紐約巨人隊;而在一九一六年之後,一九二○、一九四一、一九四七、一九四九、一九五二及一九五三年,布魯克林也都打進世界大賽,不過從沒有得過世界冠軍,而且最嘔的是,最後五次都是輸給了同樣來自紐約的洋基隊。
在季後賽中輸給紐約的球隊,對布魯克林來說是家常便飯,因為在一九五一年,布魯克林在八月分仍以十三場勝差領先同屬國家聯盟的紐約巨人隊,結果到了球季的最後一天卻被後勁十足的巨人從後追平,被迫進行三戰兩勝的季後賽來決定國聯盟主誰屬,前兩場雙方戰成一平,第三場打到第九局下半道奇兩分領先,眼看勝利在望,卻被巨人隊的巴比•湯普森(Bobby
Thomson)轟出一支再見三分全壘打而痛失到手的王座!該場在電台負責廣播給巨人球迷的轉播員興奮地語無論次地叫著:「巨人贏得錦標!巨人贏得錦標!巨人贏得錦標!大家都瘋了……,我不敢相信,我不敢相信,我仍然不敢相信……。」但是負責廣播給道奇球迷的雷•巴伯,在湯普森的全壘打擊出後整整有五十九秒鐘的靜默,才向球迷廣播了這個殘酷的消息。
無聲勝有聲。巴伯的靜默是布魯克林球迷的共同心聲,也是這支球隊歷史的一部分。
不用等了,就是今年
雖然際遇悲慘了些,但是布魯克林的居民仍是給予了這支球隊百分之一百的支持,尤其這支球隊是最早引進黑人選手,打破種族籓籬的先驅,更令布魯克林人感到驕傲。一九四七年,傑基•羅賓森(Jackie
Robinson)率先穿上道奇制服出現在大聯盟的舞台上,此舉震撼了全美國,後來各隊才紛紛跟進,道奇隊接著又雇用了黑人捕手坎培尼拉(Roy Campanella),這兩名選手是五○年代道奇在國家聯盟創下一段連勝王朝的大功臣,羅賓森是一九四九年國家聯盟的MVP,而坎培尼拉則在五一、五三、五五年三度榮獲此榮銜,和洋基隊的貝拉(Yogi
Berra)並稱為棒球史上最強的兩大捕手。
在這段期間除了羅賓森和坎培尼拉之外,道奇隊還有像外野手史耐德(Duke Snider)、遊擊手瑞斯(Pee Wee Reese)、一壘手哈吉斯(Gil
Hodger)、二壘手基林姆(Jim Gilliam),和巨投紐康(Don Newcombe)、鄂斯金(Carl Erskine)等名將,這個陣容幾乎是完美無缺,但是儘管在季賽中屢戰皆捷,到了世界大賽碰上了宿敵洋基還是被比了下去,他們缺的或許只是運氣而已。
一九五五年,道奇又在國聯稱王,美聯冠軍又是紐約洋基隊,這兩隊過去在世界大賽中對決五次,每一次都是洋基得勝。這一次雙方大戰依舊慘烈,你來我往地戰到了第七場,道奇隊才在波德瑞斯(Johnny
Podres)的完封之下擊退洋基,拿下了隊史上第一個世界冠軍。
布魯克林的球迷陷入瘋狂,往年他們總用「明年再來」來自我安慰,而這一次他們則高舉「就在今年」來慶祝美夢成真。只不過他們作夢也想不到,他們等了七十多年才得到第一個世界大賽冠軍,在狂喜之後接踵而來的卻是永無止境的哀傷。
三千哩外的最愛
一九五六年,道奇隊在世界大賽中和洋基再度遭遇,兩隊又廝殺到第七戰,結果這一次洋基報了一箭之仇;一九五七年球季結束,布魯克林道奇隊成了歷史名詞,老闆瓦特•歐馬力(Watler
O'Malley)不顧布魯克林球迷的反對,將他們摯愛的道奇搬到了三千哩以外的洛杉磯。
當時的道奇隊是棒球界中最富有的球隊之一,在國家聯盟的觀眾人數上仍排名第二,況且從四○年代末起道奇就是一支常勝軍,找不出任何理由要把球隊搬走。但是在一九五○年取得道奇經營權的歐馬力,是一個很有生意頭腦的商人,他從一些現象中發現了潛在的危機,例如球隊雖然戰績優異,但是球迷人數卻是一年不如一年;而且布魯克林也在急劇地轉變中,中產階級的白人紛紛遷出該區轉往生活品質較高的住宅區,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的黑人及波多黎各移民;艾比茲球場不但觀眾席太少,無法帶來更多的票房收入,同時腹地狹小,停車位無法滿足未來的需求。在商言商,當球隊的獲利能力已經達到飽和,就必須要需求一個突破,這個突破就是轉往一個新興的、充滿商機的新世界發展--洛杉磯。
剝奪走了紐約的靈魂
歐馬力不只帶走了道奇隊,為了讓西岸也能有另一支球隊和道奇比賽,他還說服了紐約的另一支球隊--紐約巨人隊和道奇一同搬家。道奇和巨人同屬國家聯盟,兩隊彼此互相仇視,已成了意識形態之爭,布魯克林的球迷就常戲稱巨人隊在紐約的主場--馬球球場(Polo
Ground)為「小兒麻痹球場」("Polio" Ground)。這兩個球隊的一同離去,讓號稱是「棒球之都」的紐約從擁有三支職棒隊一下子變成只剩一支。
「這感覺好像家裡死人一樣。」主演「當哈利遇上莎莉」的名演員比利•克里斯托(Billy Crystal)說,「我不是道奇的球迷,但我很喜歡有道奇隊在的感覺,即使我是洋基迷,而洋基老是能在世界大賽中打敗道奇,但我仍承認他們是一支很棒的球隊。感覺好像是至親過世,那真是一個悲傷的時刻,因為『如果道奇會離開,那棒球也會離開,那下一個離開的會是什麼?』」球評Stephen
Jay也有同感,他說:「那是五○年代發生在紐約最悲慘的事件,以今天的角度來看,那是一個衰敗的開端。這兩隊在離開時都是賺錢的,他們的遷離只是因為在加州可以賺更多錢!這是一個令人悲憤的、純商業導向的舉動,就因為他們狹隘的唯利是圖觀念,剝奪走了紐約的靈魂。」
一連串悲劇與打擊
有兩位布魯克林的新聞記者,當討論到要合寫一篇名為「人類史上的十大惡棍」的文章時,兩人先將心目中前三名的人名寫在小紙上,他們的答案是一樣的:「希特勒、史達林、華特•歐馬力」。
布魯克林人對歐馬力的仇視一直到今天仍未消散,他們認為歐馬力要為現在落後、衰敗、散亂的布魯克林負責,因為他把他們唯一的寄托和夢想帶走了。對布魯克林來說,道奇隊不止是一個棒球隊,它還是一種精神,一種想擺脫命運、向強權(有錢有勢的洋基隊)挑戰的精神,結果他們徹底地失望了;如果只是輸掉比賽那還沒有什麼,至少他們還保有挑戰的機會,並沒有失去勇氣、失掉希望,可悲的是歐馬力將道奇連根拔起,連幻想、希望的對象都不留給布魯克林。
而悲劇還沒有結束,一九五八年一月二十八日,道奇的王牌捕手坎培尼拉駕車經過結冰的路面,不幸車子打滑撞上了電線桿,他人被卡在儀表板下好幾個小時,從此之後坎培尼拉全身癱瘓,直到一九九三年過世為止終生與輪椅為伍。而第一位黑人選手羅賓森,在打完一九五六年球季後就退休了,這兩位布魯克林道奇的看板人物,並沒有跟著球隊西遷至洛杉磯,他們的傳奇始於布魯克林,也結束於布魯克林。
一九六○年,二百名死忠的球迷聚集在艾比茲球場上,場上的樂聲再度響起,不過卻不是以往開賽所奏的美國國歌,而是離別的「驪歌」,被漆成棒球樣子的二噸重鐵球,毫不客氣地擊在球場的建築上,煙塵瀰漫之下,艾比茲球場化為一堆塵土。這塊土地上後來蓋起了一幢公寓,那個傑基•羅賓森曾經演出多次盜本壘的球場,那個史耐德一次次揮出關鍵安打的球場,只能永遠地存在布魯克林球迷的心中。
令人懷念的「夏日男孩」
在五○年代負責採訪布魯克林道奇隊的記者羅傑•卡恩(Roger Kahn),根據他所熟識的幾名道奇球員像是羅賓森、史耐德、坎培尼拉、瑞斯等人的真實故事,寫成了一本名著--「夏日男孩」(The
Boys of Summer)在一九七一年推出,這本轟動全美的暢銷書,把那群曾在艾比茲球場奮戰的夏日男孩們,再度從記憶中喚回,讓球迷重溫那一段還沒完全被功利污染的棒球黃金歲月。
擁有兩百多萬人口的布魯克林,自道奇隊離開後就再也沒有另一支職棒隊出現。正如同一手創造道奇王朝,並開風氣之先引進黑人選手的布蘭奇•瑞基(Branch
Rickey)說的:「布魯克林,一個人絕不可在那住一段時間後,仍不被當地居民對道奇隊的熱愛所感染,這分對球隊的熱愛是美國其他地方都比不上的。」布魯克林對棒球那一分摰愛,
隨著道奇的離去而消逝無蹤,或許這就是「曾經滄海難為水」的執著。而就在布魯克林球迷如喪考妣地傷心難過時,位在西岸的洛杉磯,卻正為著道奇隊的到來而欣喜不已,洛杉磯道奇的故事,就和加州普照的陽光一樣,充滿了光明和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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